亮晶晶的灯光反射在大理石地面上,让人有些晃眼,38岁的我第一次走进香港酒店,扶在门上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门里,有我素未谋面的父亲正焦灼地等待着我。一个简单的推门仿佛让我费尽了全身力气。头发花白的父亲独自坐在桌上,佝偻着背。眼前这位衰老的男子无法与我想象中的父亲重合。这一年是1984年,我第一次与我父亲见面。
李老一时兴起,在玻璃上画虾
1946年我刚出生时,素有永春“东边一支笔”雅名的父亲离开永春东平镇,独自去越南做生意,带走大多文房四宝。在后来38年父亲缺位的岁月里,父亲留下一支毛笔、一方砚、几把篆刻刀,这几样物件寄托了我对父亲全部的想象。祖母说,我与能篆金石、绘纸织画而闻名于东平镇的父亲很像。12岁时我对着镜子,想象着父亲握笔的样子,用那支笔、那方砚,开始学习纸织画,起落笔间,全是父亲的样子。我多希望父亲能指导我画画。
我这个童年是在对父亲的想象和盼望中度过的,盼过少年,青年,直到壮年。每个月月底站在村口等待父亲从越南转寄回家的信件,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只有那时,我才觉得父亲离我很近。更多时,父亲化身为我时常挂在身上的毛笔。家里人多,开支大,为了添贴家用,我在店面房旁支起画架,为人画画。但常遭遇店家驱赶,我东躲西藏的日子,只要握着那支笔,我就感觉有力量。
直到父亲回港定居,寄来路费,让我去香港一个酒店见面。短暂的会面后,父亲决定,让大哥留港,我回家乡生活。随后,父亲回到东平镇和我生活了一个月。多年前的梦变成现实。父亲喜欢什么图案,我就在纸上画出,供父亲点评。若我从哪里淘来好画,便拉着父亲一起赏鉴。有一次,父亲凑近赏画,但画墨迹未干,父亲和我抹了一鼻子黑,我蘸上更多墨,抹黑父亲半张脸。我想,这是迟来39年的父子乐。
两年里父亲在香港和永春之间停停歇歇了6次,直到1986年秋。我站在村口迎接数月未见的父亲。他像极了国画里的老松树,父亲的脚步不像以往那么轻快,精神蔫蔫的。那时我工作忙,无暇分身。父亲最后一个月是在医院度过的,从外地赶回的我,看着父亲苍白的脸,知道一切都晚了。这辈子,我和父亲的缘分太浅,若有来生,当我呱呱坠地时,第一次见到的父亲,乌黑的发,挺直的脊梁。
(讲述人:李自傑 永春县城 69岁 纸织画工艺师)
若有来生,希望父亲黑着发,直着背——这是李自傑对父爱的希冀。他这一生仅见过父亲六次。亲情,这人世间最富足的爱,在李自傑这里竟是奢望,永隔一江水。昨天,当李自傑谈起自己去世29年的父亲时,沉湎于往事,他有时说个不停,有时眼角低垂,言辞变得很慢,竟以为他睡着了。为了继续采访,记者冒昧多次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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