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孩子黏着父母,而父母渴望自由;长大了,父母黏着孩子,而孩子却急着独立
进入后青春期的孩子想甩开父母,而突然“空巢”的父母还在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孩子
子女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是从“依恋”到“责任”,而父母和子女的感情却是从“责任”到“依恋”
李先生前些日子才从郑州回到北京的家,结束了一个多月的送女儿上大学+陪读的生活。
作为一名“新晋”大学生的老爸,高大健硕的李先生回京以后出现了如下症状:敏感脆弱,看到大街上走过的父女就闪泪花;时常发呆,无论居家还是会友总是心不在焉;手机寸步不离,总盼着接到女儿的电话,但是电话真的来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吃得怎样、睡得好不好”问了一遍又一遍……
而已经展翅高飞的孩子对父母的牵挂和惦念并不领情,甚至有些厌烦。
北京女孩闻冉今年考进了本市一所大学,学校和家都在海淀区,相隔不远。但是,从9月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闻冉没回过一次家。“我爸妈一星期几乎能来三四次,烦!躲都没地方躲!”
在经历了备战高考(精品课)的紧张、填报志愿的纠结、功成一役的兴奋、入学报到的忙乱后,大一新生和他们的家庭已经进入了平静期,但在这平静背后,一些家庭教育中的深层问题和矛盾渐渐浮现。
一场“亲情拉锯战”正在60、70后父母与95后孩子之间展开:小时候,孩子黏着父母,而父母渴望自由;长大了,父母黏着孩子,而孩子却急着独立。
很多刚刚把孩子送进大学的父母,都自称是“空巢老人”,尽管他们只有四五十岁。人们常用“断奶”来比喻孩子的独立,但当孩子真的长大了、要独立了,一些家长反倒无法适应,甚至感到痛苦失落。
昨天青春期明天空巢期 父母今天的主业是陪孩子
李先生说,自己的“空巢”症状比妻子来得要晚一些。
夫妇二人都是大学毕业,妻子杨女士读的还是师范院校,二人对女儿思锐的教育格外重视,但凡是女儿的事情,哪怕再小也要当成头等大事。思锐高三这一年,从心理到生理,杨女士对女儿的照顾是无微不至,一心想让女儿考上一所好大学,之后的人生路能走得更顺利。
当得知女儿已被外地一所高校录取后,之前所有心思都在女儿成绩上的杨女士,忽然间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了。杨女士疯了一样地托关系找人,希望能由北京的高校录取女儿,哪怕学校档次低点都没关系。
当然,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
放心不下女儿的夫妇二人,决定先让工作比较自由的丈夫去陪读一段时间,即便这样,女儿离家那天,杨女士一天都没有吃饭,“我觉得我的人生仿佛昨天还在青春期,怎么一下子就来到了空巢期,心里完全空了”。
就在杨女士为女儿的飞走而悲伤时,胡女士也熬完了她的“母役”。
胡女士是上世纪90年代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不久前的一个周末她带着儿子看望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这是胡女士毕业20年后第一次拜访老师。“这20年我在工作上没有什么成就,不过好在把儿子培养出来了。”胡女士对导师说。
按理说,那个时代的硕士生还是比较稀有的,只要肯努力,都能成为单位的骨干和业内佼佼者。就在胡女士入职第二年,儿子出生了,胡女士的重心逐渐从事业转向家庭。儿子上学后,胡女士更加投入,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让孩子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别人学了什么”“儿子还需要学什么”“什么时间学”……胡女士的时间表也要根据儿子的时间表安排。别说看望老师了,就连自己的工作也经常被耽误。
“这些年陪儿子是我的主业,工作是副业,其他,就根本没有其他了。”胡女士说。
可能有人觉得胡女士、杨女士这样的父母并不多见,但不能否认,在很多父母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她们的影子。
胡女士、杨女士是60后70后的代表,他们的教育观以及做父母的方式与自己的父辈完全不同。这代人成长于中国社会的动荡时期,再加上兄弟姐妹众多,“散养”是他们主流的成长状态。而当他们为人父母后,恰逢中国的经济和文化走向开放、现代和多元,教育观念和教育方法变化极大。
尤其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到现在,正是中国社会教育思潮最为丰富的20年。不仅素质教育的理念深入人心,同时,大量来自西方、被认为更加科学的教育理念涌入中国。有学者进行文献研究时发现,1993年之前的教育类辞典中还没有收录“教育理念”这一词条,之后各种教育理念不仅出现在辞书中,而且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热议的话题。
之前没有哪一代父母像60后、70后这般如此关注孩子的教育和成长,也没有哪一代的父母像他们那样在孩子身上投入那么多心血。
投入的多,想要的回报也多。
不过,这一代父母需要的回报并不是物质上的,他们更期待孩子情感上的回报。
“这个暑假我爸爸突然很伤感地对我说,‘多希望你能至少在我身边陪我到50岁呀!’”中国海洋大学女生袁一梦说。在袁一梦心目中,爸爸并不是情感细腻的人,“上大学之前我甚至觉得他巴不得我快点儿离开家”。
因为无法适应孩子离家后的生活,一些父母就开启“黏人”模式:每天都要打电话、发微信,隔三差五就去学校探望,还有极端如李先生者,干脆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还有的父母因为无法忍受孩子离家后的寂寞,干脆决定再生一个孩子。
青春期后是后青春期 孩子想要的除了独立还是独立
然而,对于父母如暴雨般倾注的情感与关爱,振翅高飞的孩子并不欢迎。
“刚开始,女儿下了课就回到出租房,可没过几天她就急着轰我走,也不回来住了,最多吃个晚饭,再后来,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了。”李先生说。
其实,也不能责怪思锐,父母给她的,恰恰是她最不想要的。
“我跟我妈妈关系最不好的时期就是大一、大二。”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大三女生小彭对记者说。
这个来自西北的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是骨子里却很倔强。
刚上大学,小彭急着投入美好的大学生活,忙得不可开交,而妈妈却每天都要和她通电话,有时还要视频,小彭很不耐烦,“那些话、那些事每天都在反反复复说。”母女俩更大的矛盾来自对未来的规划,妈妈希望小彭尽可能安稳地过一生,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稳定的家庭;而小彭则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更加波澜壮阔、更加惊险刺激。
那两年,母女二人在电话里不是大声激辩就是吵架拌嘴,有时候连最简单的报平安都能演变成暴风骤雨般的争吵。
有专家指出,中国的孩子存在着两个青春期。一个是十三四岁时随着生理变化而来的青春期,但由于高考在大多数中国家庭中的重要地位,很多孩子的青春期被海量的习题、无休无止的考试及考上大学的强烈愿望所占据,使得青春期本该有的叛逆被冲淡了。
而进入大学后,这些孩子紧绷了几年的弦松了下来,青春期没有来得及释放的荷尔蒙好像攒到这时候释放了。
“我就是想独立,就是不希望他们插手我的生活。”在西安上大学的可蓉正在北京实习。由于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得“惨兮兮”的,“父母有很好的朋友在北京,只要我张口他们肯定能帮我解决房子的问题,可我真的不愿意,哪怕住得再惨也没关系”。
过了青春期的孩子们进入了后青春期。他们执拗地想甩开父母。突然“空巢”的父母并不理解孩子,还在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孩子。
尖锐的矛盾就这样形成了。
“我现在特别不愿意想起他们,只要一想起来就气得跺脚。”这是刚刚开始大学生活的胡佳佳这两个月来的心态。本来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现在近乎成了仇人。
胡佳佳是山东青岛人,考到了上海的一所大学,一家人都很高兴。胡佳佳本不希望父母把自己送到学校,可父母说是想借机到上海旅游。
报到完毕,安顿了胡佳佳,父母在上海又停留了一周时间。貌似一切正常。
没想到父母走后第二天,辅导员就把胡佳佳单独叫到了一边,让胡佳佳震惊的是,辅导员递给她一个“大红包”,说是胡佳佳的父母在离开之前给他的一点儿“意思”,让他对胡佳佳多多关照。
“我现在只要想起自己从老师手里接过红包的那个瞬间,就觉得浑身难受,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完全崩溃了,觉得自己的整个大学都被父母毁了。”胡佳佳说。
那一天,胡佳佳跟父母在电话里大吵一架,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管自己的事,不要“再害自己”。
父母对孩子最好的爱是让他们顺利离开
不过,随着孩子的成长成熟以及父母逐渐适应了“空巢”生活,曾经尖锐激烈的亲子矛盾也能缓和。
“我现在突然能理解他们一些了。”南开大学的大三学生易辰说。
易辰所学专业是德语,他的职业理想是做个“同传”(即同声传译),但是父母却想让他考公务员(课程),并在大一的时候要求他辅修财经和管理类专业。
对于父母的这种指手画脚易辰非常反感。为了不受父母摆布,辅修的专业只学了一个学期就停止了,之后易辰又远走德国海德堡大学做了为期一年的交换生。
易辰的转变是从做交换生开始的。
大概是离熟悉的环境太远,在自己尝过了生活的艰难之后,易辰变得冷静了。他突然理解了父母为他规划道路背后的用意,“我知道父母指出的那条路一眼就能看到头,却是最安稳的一条路。”易辰说。
“随着我们的长大,我也明白了那时候跟父母非要拧着干也是一种较劲儿。”来自山东的大三学生张昕说,刚上大学的时候不仅不愿意听父母的,也不愿意回家,遇到困难也不愿意和父母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完全摆脱了父母的照顾,才能说明自己独立了。
“子女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是从‘依恋’到‘责任’,而父母和子女的感情却是从‘责任’到‘依恋’。”张昕说,分水岭基本上就在18岁,所以,那时候孩子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会非常明显。
林女士在孩子上大学一年后,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找到了新的寄托,她反思说,我们这代父母太想给孩子理想的教育,把孩子培养成自己理想的类型,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迷失了,牺牲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父母的过度关注反而让长大的孩子感觉到被束缚、不自由,一心想挣脱亲情的枷锁。
作家龙应台的一段话让林女士感触颇深:“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林女士说:“对孩子最好的爱是让他们顺利离开,父母自己不要成为孩子‘离开’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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