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闲书需要闲境,散淡不惊、闲淡无奇,比较契合读书时的心情。少年时,我在一个名叫蒋科的明代进士宅第读闲书,至今想起来也闲。
蒋科宅第是明清时的园子,青瓦上立着一只鸟。那时小城图书馆就设在园中。
进士的家中有假山、水池、古木。期刊阅览室就设在楠木厅中。
楠木厅是座会呼吸的房子,有股淡淡的楠木清香。四百年过后,木香依旧。
朝南的格子门是一扇一扇的,有人轻轻离开,木门“嘎吱”一声,人影消失在紫薇花中。
我那时看闲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贪婪地读各地文学期刊上的小说,一个人沉浸其中,到傍晚离开时,深吸一口院子里的花香。
蒋科宅第夜晚也开放。夜幕下的老宅,就像一本书轻轻合上,又被谁打开。
老宅成了我随时进出的地方,而对于我的贸然造访,也不需要谁进去向主人禀报一声。记得在跨入老宅大门时,门槛很高,得抬腿而过,我一脚跨入明朝。
透过灯光,楠木厅的北窗外站着一棵粗大的银杏,那年秋天,果子熟了,被风一吹,便“扑笃、扑笃”掉落下来,砸到瓦楞草叶上。
没有谁比古人更大方,自己住过一辈子,把一个园子借给后人读书。我在古宅读闲书,一次也没有遇到蒋科进士。
蒋科是何人?官有多大?学问有多高?财富有多少?他在家中排行老几?出过什么书、讲过什么话?脾气好不好?见到平头百姓爱不爱拿架?蒋科住在这座宅院里时,是个中年人,还是一个老头儿?我猜想他是中年居多。很多时候,古人的长相,任由一个人的理解和想象去描画。
闲书在一个“闲”字,全凭个人兴致乱翻书。我那时翻过《本草纲目》《群芳谱》,还抄过唐诗宋词,现在看来,古宅比较适合读《闲情偶记》《浮生六记》《养小录》之类的书,有宅气、地气、晦养之气。
闲书之闲,在于没有谁推荐你读什么,或者不读什么,对阅读者而言,翻翻合合,随心所欲,信手翻书,是最轻松的阅读。
闲书如古宅,一应有亭台楼阁。亭子里有临水美人靠,嘉木蔓草,闲书里的楼阁,只听得木楼梯“啌啌”作响,不见人下来,原来是楼上的人在地板上走动,倚着窗户说话。
闲书如小吃,一样能充饥解馋。有时候,正餐、大餐不一定对胃口,闲书如街头摊上小吃,锅贴、虾糍儿、臭豆腐、鸭血粉丝……香气飘逸,吊人胃口。
闲书如野景,野趣盎然。野景,并不是一处热门景点,有冷趣,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闲书中,看到一株灿灿的晚桃花。
在老宅读闲书有什么妙处?气定神闲,闲适得像园中黄杨上的麻雀。即便是在《红楼梦》《浮生六记》里的那些厅堂、书房,空灵妙境,莫过如此。这是一个古城的少年,得天独厚,所能享受的礼遇。
秋有桂花树,一园子幽香;冬有腊梅,一屋子冷香。眼睛累了,抬头看一眼山墙的爬山虎,风一吹,叶子在墙上爬来爬去。
有爬山虎的老房子多少带点神秘。它是房子的毛发,房子的触觉。
楠木厅的一侧,是蒋科宅第的会客厅,有人来访,宽座沏茶,宾主坐在红木椅上寒暄,他们彼此作揖说话。那时古宅的会客厅也成了书籍阅览室,坐在厅堂乱翻书,纸页掀动,窸窣作响。
在古宅读闲书,宅是闲的,时光也闲,我在柔软的时光中,看了一大堆闲书。(王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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