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是以表演为核心的一门综合艺术。这门艺术里汇聚了歌唱、舞蹈、音乐、滑稽、武术、杂技等中国古代多类成熟的演艺内容。宋元时期,中国古代文学中最精粹的古典诗歌以及说唱文学也被吸收到戏曲综合体之中。戏曲综合体吸纳了古典诗歌之后,获得了中国文化中核心审美价值观的直接引导,也得到古典诗歌审美精神、审美手法以及美感元素的直接滋养。处于社会文化高端的诗歌艺术,与服务社会大众娱乐的多种表演技艺相融合,使戏曲在社会文化中成为一种能够贯通高低层次的艺术样式,并且具备了娱乐、教育二者兼顾的能力。戏曲运用形象的手法、娱乐的方式,一直承担着向社会民间传导中华民族文化价值观念的使命。
苏州昆剧院演员在为观众示范演出昆曲折子戏《玉簪记·秋江》。新华社发
许多戏曲作品非常注意深入浅出,以形象感人,以真情动人。创作者们充分借助文学的故事性和舞台表演中具备的各种形象手法,通过载歌载舞的演出场景,把传统文化中高深、抽象的价值观念,融汇到人物行动、剧情进程以及通俗化的唱念词语之中,传递到每一位观众的内心深处。近千年的时间里,忠孝节义等为人品德、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观念,早已深深地融入了戏曲作品之中,并转化为戏曲观众以及社会民众所普遍认同的为人准则。
在传承并弘扬优秀文化价值观念的同时,戏曲也不断改进、完善着自身的本体艺术形态构成。比如,元杂剧《西厢记》中曾经标注了人物“扎竹马”上场,说明那时候曾以竹制的马形来代替剧情场景中马的存在。此后经过逐步发展,形成以鞭代马的一套虚拟表演手法,从而把古代故事中屡屡出现的马的形象,从完整可辨的马形改变为一种观众意念中的“马的存在”,同时又为演员“拟形摹态”的表演提供了机会。通过一系列虚拟手法的确立,戏曲剧情中登山、泅水、上天庭、入地府等时空场景,都可以被演员借助虚拟表演呈现出来。
通过与观众长期的艺术交流,戏曲创立了一整套表情达意的舞台语言系统,并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定的舞台艺术词汇库。舞台人物的站行坐卧、吃喝言谈、观望哭笑、喜怒哀乐等行为状态与情感状态,都是由“拟形摹态”的具体表演动作所构成的一个或多个表意单元,形成较为生动、鲜明、稳定的舞台艺术词汇。经过特定舞台艺术词汇的串联组接,剧中人物的行为得到清晰的呈现,剧情进展得以依次展现,剧中的时空环境也可以被观众一一感知。
戏曲特有的舞台艺术词汇,对生活原形态进行了反复提纯、美化的艺术锻造工序,其中大量内容已经从简单模拟发展到“随物赋形”的高水准表现,并且格外凸显表现过程中的美感状态。这种建立在模仿基础上凸显美感的表现手法,需要表演者在精确规范的指导下经过反复训练加以掌握。戏曲的表演者必须首先把自己的肢体、声音等打磨成有效的艺术工具,才能够熟练、准确体现戏曲舞台艺术词汇的内容。
可以反复使用的戏曲舞台艺术词汇,是中国戏曲区别于西方戏剧的一个重要特征。这一套近似于汉语、汉字的表情达意的艺术操作系统,具备良好的稳定性与可靠性。一大批艺术实践丰富、艺术创造力突出的戏曲演员,在各自舞台表演的最精彩阶段,常常可以对这套系统展现出“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独具特色的语言运用能力,给观众留下了许多值得回味的欣赏瞬间。
自20世纪初起,戏曲界“时装戏”编演很热闹;至60年代,戏曲“现代戏”的创作受到格外重视。“时装戏”的主体部分和全部“现代戏”,都以中国封建帝制覆亡后的人和事为创作题材,以表现帝制覆亡后的社会生活和人们的精神世界为主要创作目的。
作为京剧“时装戏”开创者之一的梅兰芳先生,在创作了5部“时装戏”之后,就不再投入“时装戏”和后来“现代戏”的创作了。根据梅先生自己的总结,“时装戏”的新式服装等新艺术元素,与戏曲原有的表演方式一时之间难以融合,因而使得戏曲演员们所掌握的许多表演技艺“英雄无用武之地”。如果站在本文前面所述戏曲舞台语言的角度来看,从“时装戏”大规模创作之时起,以新式服装为代表的新艺术元素的加入,其实已经要求戏曲创作中产生新的舞台艺术词汇,才能够满足对新元素新内容的表现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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