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实验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多块屏幕上显示着不同内容,有数字、有表格、有图示、有动画……终于,模拟演示动画中,在距今几十亿年后,仙女座星系和银河系融合到了一起。
4月26日,北京大学科维理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一间实验室内,坐在屏幕前的彭影杰研究员神情专注,作为一名34岁的年轻博导,他每天除了讲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样工作。
彭影杰在他的实验室里。
2010年,彭影杰在夏威夷天文台观测。
彭影杰和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乔治·斯穆特教授在一起。
本月13日,2016年欧洲天文学会奖揭晓,他成为了获此奖项的第一名中国人。
浩瀚的宇宙、百亿年的演变、庞大的星系……这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东西,是彭影杰最大的爱好,因为这不仅触动着他去挑战极限,而且也代表着一种人生的哲理。尽管如此,作为独子的他还是婉拒各方挽留,回国发展,他说:“出去太久了,都不能吃辣了,回来又慢慢适应,现在去学校食堂吃饭,觉得还是回锅肉、鱼香肉丝香。”
探索
研究星系百亿年演化“了解自己从何而来,将去哪里”
4月13日,欧洲天文学会宣布了2016年欧洲天文学会奖的五位得主。其中,年度MERAC奖(促进欧洲天体物理学及宇宙学奖)观测天体物理学领域“最佳博士论文奖”,颁给了北京大学科维理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彭影杰。
彭影杰的博士论文为观测宇宙学,研究星系的形成和演化。其利用高质量的大样本巡天观测数据,提出了一套全新利用连续性方法,来研究星系族群从宇宙形成早期到邻近宇宙长达100亿年的演化过程。该项工作的相关论文,已成为星系领域近几年来被引用次数最多的文章之一。而基于该工作提出的研究方法,于2015年5月在科学杂志《自然》发表,并成为封面推荐的4篇论文之一。
这份奖励意味着,彭影杰将获得2万欧元的个人奖励和10万欧元的研究基金。
在得知获奖后,彭影杰的确高兴了一阵,但很快,他又投入到了与浩瀚宇宙的交集之中,他说:“研究宇宙、星系的形成演变,也是一种了解自己从何而来,将去哪里的方式。”
少年
高考状元选了天文“探寻宇宙奥秘,是一直以来的梦想”
消息传回犍为,很快成为这座小城居民津津乐道的话题。“我们也邀请他回母校,给学弟学妹们演讲一堂。”犍为一中党总支副书记宋远富说,彭影杰是该校2000级毕业生。高中三年,宋远富是彭影杰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他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1982年7月出生的彭影杰,家在县城所在的玉津镇,父母均是电力公司职工。“他从小就喜欢看书。”在父亲彭树群的记忆中,当别的孩子们嬉戏打闹时,儿子总是安安静静在家看书,尤其对《十万个为什么》感兴趣。而在少儿科普书中,他又特别喜欢宇宙、空间、星系和黑洞方面的内容。
“他是那种读书很卖命的孩子。”尽管已毕业10多年,宋远富对彭影杰依然印象深刻,“真正醉心于书本,学习效率很高,而且爱动脑筋,爱问各种问题。”
高考填志愿,彭影杰选择了北京师范大学天文系。“当时就两个爱好,一个天文学,一个计算机。”彭影杰说,当时他认为计算机是一种工具,不管学什么都可以学和用,所以便选择了天文学专业,“探寻宇宙奥秘,是一直以来的梦想”。不久后,他以全县理科第一名的成绩如愿以偿。
他说,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挑战极限的人,高中时,乒乓球拿过学校运动会亚军,上大学后也打进过校运动会八强。“大学里还喜欢极限运动,玩滑板、独轮车。”彭影杰说,为了挑战高难度动作,有次玩滑板摔了一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他说:“就像选择天文学专业,明知宇宙是无限的,还是想去探个究竟。”
深造
进入天文学术前沿国外10余年,与顶级“大咖”成为朋友
本科毕业后,彭影杰申请到欧洲和北美多所名校的全额奖学金,并选择了伊拉斯谟(Erasmus Mundus)欧盟奖学金,前往德国、法国和瑞典读研究生。2005年在德国学习期间,他参与了德国发射升空的首颗微型卫星设计和制作。
读完硕士后,彭影杰前往爱因斯坦的母校,瑞士联邦理工学院读物理学博士。“那里也是我学术生涯的起步。”彭影杰发表了两篇论文,内容为星系的形成和演化,成为后来几年该领域最好的专业文献之一。读博士的5年间,他也获得了中国国家优秀自费留学生奖学金等荣誉,2012年毕业时被授予瑞士联邦理工学院奖章和奖金,这是瑞士博士的最高荣誉,只授予前5%的优秀博士毕业生。
博士毕业后,彭影杰从1%的录取比例中突围,申请到英国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研究员岗位。2015年,他在科学杂志《自然》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论文,这篇论文和他此前的几篇论文一起,让他获得了2016年欧洲天文学奖。
在国外的10余年学习和工作,不仅让彭影杰接触到了学术前沿,也让他与许多顶级“大咖”成为朋友。2012年,受2006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约翰·马瑟和乔治·斯穆特提名,他参加了第62届林道诺贝尔奖得主大会,并在大会的大师讲堂上做学术报告。而他后来进入的卡文迪许实验室,更是世界最顶尖的实验室之一,培养出了30名诺奖得主。
报国
放弃高薪毅然回国“为了陪伴父母,也为了向祖国科研贡献力量”
2015年10月,彭影杰婉拒各方挽留,回国到北京大学任职。
彭影杰说,出国前期,他主要靠奖学金生活。后来读博士和博士后工作期间,有了更稳定的工资收入,每年约40万元人民币。“我就想把爹妈也接来享福。”2013年,彭影杰把父母接到英国住了半年,但因为语言不通、习惯迥异,两人很不适应。父母回国后,便反过来做儿子的工作,给他讲国内越来越好的发展环境,“我是家中独子,自己也非常想为祖国的科研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且国家也非常支持我们海外的学子回来,我就下决心回国了。”
儿子回到北京,彭树群和妻子喜出望外,立即赶到北京全家团聚,住了两个多月才回乐山。在父母的陪伴下,彭影杰也逐渐适应了新生活,“出去太久了,都不能吃辣了,回来又慢慢适应,现在去学校食堂吃饭,觉得还是回锅肉、鱼香肉丝香。”
相比生活,彭影杰在工作上适应更快。今年年初,他入选第十二批国家“千人计划”青年人才。如今,他正在筹建自己的课题组,已经招到了3名博士生,还有1名博士后即将敲定。“每天很忙,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工作。”
对话
科研路上的坚持
有理想驱动也有现实逼迫
彭影杰思维清晰、语速轻快,既有很专业的表述,也有很通俗的解读。对于多数人觉得枯燥的天文学,他说得最多的词是“有趣”,而说到一些有趣的地方,他还会自己先笑起来,就像一个腼腆的邻家大男孩。
记者:34岁就成为博导,获得这么多荣誉,你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彭影杰:一直坚持,就到现在了啊。(笑)怎么坚持呢?既有理想的驱动,也有现实的逼迫。理想就是,你对这件事有兴趣,知道做好了能推动社会进步,并期待在取得新的突破和发现时的那份激动。现实就是,科研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最残酷的商业竞争,你只有做到领域最前沿,才能在科研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记者: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彭影杰:经常有啊,我曾经都差点想过放弃。特别是读博士的前三年,还没有做出拿得出手的成果,那种日子非常煎熬。我联系了瑞士一家投行,都准备转行做金融了,然而本着对科研的热爱和兴趣,坚持了下去,最后终于做出了非常好的成果。搞科研就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而且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停下来了,会很享受那种取得新的突破和发现所带来的喜悦。科研工作者没有真正退休的,都是退休以后还在接着搞。
记者:回国发展感觉怎么样?
彭影杰:客观的说,有些方面还是有差距。但也感觉到很多可喜的变化。科研方面国家投入了巨大的经费和人力,比如今年我国将在贵州建成全世界最大的500米口径的射电望远镜。此外,像电影《星际穿越》、科幻小说《三体》和引力波,这些东西越来越受到全社会的关注。我个人认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是中国天文学上升的一个黄金时期,我也希望有越来越多人投身进来。(记者 丁伟 图片 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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